觊觎上司的伴侣是一种什么体验？
山本世界真想匿名投稿发去雅虎问答。
也许他能够快速解决掉程序设计上的错误，毫不犹豫地揪出bug，再一气呵成地打出漂亮的响指；
但是他给不出这个梗在心头的问题的答案。
世界透过层层的文件夹偷偷地瞄着坐在对面的佐藤大树，随即狠狠地抓了抓已经纠缠在一起的头发。
啊，真是烦躁啊……
都怪他。
世界擅自下了结论。
山本世界是公司研发部门末组的主管，他们霸占着较低楼层，打打闹闹，自成一国，自然和公司的其他部门不太来玩。
所以当Takahiro出现在门口时，所有人都慌了手脚。
公司的销售总监亲自莅临，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世界一边上前握手一边在心中嘀咕。
Takahiro脸上带着专属的招牌笑容，连两侧的酒窝都散发着迷人的光芒，大家嘶了一声纷纷眼带星星众相倾倒。
没出息的家伙们，山本世界扭过头瞪了他们一眼。
Takahiro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世界的肩头：“好久不见啊，世界君。”
世界低着头喏喏应允。
公司上层做出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要对新的产品系列进行重大改革。世界这里一边研发，销售部同时进行市场推广，公司最终选定了最年轻的两个组别联合背这口大锅。
Takahiro闪着桃花眼，继续忽悠：“这对于你们两个组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我相信世界一定可以的，珠联璧合嘛。”
“拜托你了哦，世界君。”Takahiro周身带着强大的压迫感逼近着他。
山本世界摸了摸鼻子，只能认命。
“哪里哪里。”
从相差数十层且视野良好的楼层搬下来的销售精英们，一脸郁结，铁青着脸走出电梯，山本世界晃着自己的阔腿裤，漫不经心地走了过去。
为首的年轻人姿态恭敬，柔软的黑发贴着额头。
“你好，我是这次负责市场销售的部门组长，佐藤大树。”
“久仰，久仰。”
跟在世界后面的众人露出八卦的神情。
原来就是那个佐藤大树。
那个佐藤大树啊。
众所周知，办公室恋情是不被允许的。
但是总有例外，比如说每年为公司贡献一半业绩的销售王者aka专吃窝边草的兔子aka Takahiro桑。
而佐藤大树，就是他最新一任的爱宠。
自交往开始，大树的地位如火箭般上升，越过了许多前辈，稳坐在了销售四部的主管位置上。
传闻越来越夸张，连研发部门都能听到那些扑风捉影的流言。
世界饶有趣味地细细打量着大树，心中暗暗赞叹，名副其实的小白脸啊。
世界带着他们熟悉办公环境，无论何时回头都能收获到一双诚恳的眼睛。
世界心想，不愧是Takahiro看中的新人，和销售部那些尾巴翘到天上去的老货截然不同。
大树很快和研发部打成一片，嘴甜舌蜜，承包着早餐夜宵，就算是跑腿打杂都放得下身段。
世界冷眼旁观着，并不多说什么。
直到他见识了佐藤大树卷生卷死的工作态度。
下班之后佐藤大树拿着厚厚的，贴满荧光便利贴的产品册子磨着山本世界解答，好声好气，话术一套又一套，世界被他搅的头昏脑胀。
山本世界发出仰天长啸，攥紧拳头猛烈敲击了一下桌面。
“今天有咒术回战的最新一集，我一定要按时回去！”
佐藤大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世界露出了看待异类的眼神：“你不看的吗？你比我小几岁你都不看的吗 ？”
大树明白过来世界说的是什么，抱歉地看着他：“对不起，我没有看动画的习惯，小的时候都在兼职打工，半工半读，进了公司以后销售部那里挺多应酬的。”
空气一下子就冻结住了。世界为了打破尴尬，神来一笔，做起了咒术的手势，嘴里喃喃介绍着：“就是这样的动画。”
“什么呀。”佐藤大树笑了出来，眼睛亮的过份。
那天，山本世界的动画终究是没能看成。
佐藤大树午休的时候捂着肚子面露难色。
“又胃痛了吗？”山本世界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旁边。
“昨天喝太多了”，大树带着痛苦面具，“客户太难搞了。”
“你呀……”山本世界拉长尾音，“我听你们组的人说，你连下面人的业务都一起帮忙做，你以为自己三头六臂啊。”
“他们进公司都比我早，资历都比我厚，要做他们的头总是要有所牺牲啊。”
“何况谁不辛苦呢。我听说世界桑之前不小心骨折了，还坐着轮椅来上班。”
“要么就不要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大树直起了身子，又吞下了一包药剂。
世界有点不敢直视大树过于坚定的眼神。
那么倔犟要强的性格却包裹在令人迷惑的外表之下，真的会很吃亏啊。
世界低下了头。
有点迷人啊……
无论是哪一个面。
回到家的山本世界打开花洒，水珠密集地打在了身上，他抹了把脸。
他回想着那个7X24的营业式笑容，对谁都予取予求的态度，看似强大的抗压能力。
就算被欺负到底也没关系吗？
真想试试他的底线在哪里啊。
他听到自己发出的嗤嗤的短促笑声，自言自语道：“真是恶趣味啊，山本世界。”
机会来的很快。两个部门合作的进展十分顺利，公司包下了整间高级料理亭让他们团建。
Takahiro带了几支好酒过来，并没有久留，放话让他们随意点单就和高层们离开了。
佐藤大树喝的已经开始上头，前一轮需要敬酒的人实在太多，他的脸上浮起了薄薄的一层红晕，歪头倒在了椅背上。
山本世界不动声色地上下端量着，闭眼休息的大树就像孩子一般，露出了他原本年纪该有的一些稚气。
过了不久，大树被同事嘈杂的歌声吵醒，摇摇晃晃地出门寻找洗手间，世界跟了上去。
他等在狭乍走廊的一端，大树脸上还挂着刚刚洗脸时候遗留的水珠。
鬼使神差般，世界欺身上前，把他压制在了墙壁和自己胸前。
包厢里鬼哭狼嚎的歌声近的好像就在耳边，世界的肾上腺素飙升，感觉就像是亲手拆开苦等三年才拿到的手办前的兴奋。
“我看见了。”
“我看见你去送Takahiro桑的时候被他亲了。”
“所以……”
“给我也亲一下。”
世界的喉结上下滚动，嘴唇堪堪擦过大树滑腻的脸颊，最终蜻蜓点水般的琢了下对方湿润的双唇。
距离瞬间被拉开，大树双手抗拒地抵在前面，露出了从未看见过的惊慌表情。
“你喝醉了，世界桑！”
世界想说我没有，但是最后决定还是顺势装一下，闷头倒了下去。
第一次的体验过于亢奋刺激，山本世界开始乐此不疲地骚扰着大树。开会时无意识的肢体碰触，茶水间转身时适时搂住的腰肢，面对面讲解时故意的大腿夹击。
每每如此，佐藤大树就会微微蹙眉：“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前辈。”
真可爱，怎么会这么可爱，世界想。
无论是大笑起来隐约出现的印第安纹，还是不敢踢他只能暗自生气的神态，巴掌大小的脸惹到他时就会鼓起生气。
真的很可爱啊。
流程进入最后一个环节，他们两人被安排出差去美国总部汇报工作。
世界拍了拍胸脯：“我在纽约生活过一段时间，可以罩着你哦。”
简直像小学生要去毕业旅行前一般的雀跃。
佐藤大树应对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那就拜托你了。”
佐藤大树咽了咽口水，引擎声和失重感让他觉得不适。
山本世界按下了服务铃，过了一会儿递过来一杯热牛奶。
“喝吧，喝完好好休息。”
一排排的旅客像是洄游的鱼类一样，无声无息地各自栖息着。
大树无法拒绝，只能默默地接过了杯子。
他起身去洗手间替换睡衣，镜子里的大树面色泛红，呼吸不畅。他深深吸了口气，把一切归咎于是缺氧的错觉。
为什么对我那么温柔。
我搞不懂你，世界桑。
返回座位的大树，看到自己的座椅已经放倒，和相邻的世界的位置铺成了一体，刹时脸色就变了。
世界手足无措地解释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是拜托空姐帮忙铺一下床……”
“算了，没关系的。”
大树轻声说道，躺了上去，侧过身背对着世界把毯子裹到了身上。
三万英尺的高空，他和另一个男人同床共眠。
在入住酒店的前台，佐藤大树看了眼介绍手册。
“是换酒店了吗？公司一直合作的好像不是这家。”
“嗯，换了家带桑拿设施的。”
大树猛然抬头，世界还是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填写着入住资料。
上升的电梯里，金发碧眼的酒店boy推着行李车站在他们身前。
佐藤大树扣着手心，明知道第三人听不懂他们的语言，还是压低了声线。
“你不用那么顾及我的。”
随后他听到山本世界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应。
“我就愿意。”
工作结束后还剩几天，在行政走廊吃早餐时大树善解人意地说道：”我看到世界桑的推特上有推荐圣地亚哥的动漫展，就是这几天吧。你去吧，我一个人可以在这里随便逛逛。”
山本世界拼命摇头：“我不去。”
世界带他去了知名的牛排馆，滋滋作响的牛排端上来时，大树吓了一跳。
“你最近真的肉眼可见的消瘦，多吃点，很好吃。”
佐藤大树看着世界小心翼翼讨好的眼神，不得不硬塞下了一块12盎司的牛排。
夜幕降至，世界从Carlyle酒店门口用高价买到了双人座的门票。
丝绒沙发包裹着他们，时光倒流般的浮华和纸醉金迷。当伍迪艾伦出来的时候，佐藤大树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你说过喜欢爵士乐的。”世界嘴角上扬。
大树没有说出口的是，爵士乐也好，威士忌也好，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Takahiro。
这些风雅的嗜好，他的一切喜恶，也许都是被量身定制的。
回去的路上，世界指着沿街上一扇深蓝色的圆弧大门。
“我的中学时代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和日本的学校很不一样吧。”
佐藤大树看了一眼钉在门旁低调的镶嵌招牌。
“世界桑的家世应该很好吧。”
“我……其实非常羡慕你们。”
“你们的家庭和见识都是我可望不可及的。”
“才没有”，世界急急否认，“我只是个喜欢漫威、擅长跳街舞的孤僻亚洲人！”
大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无法想象世界桑跳舞的样子。”
山本世界看着他的笑靥，心里默默地念着：“你不要担心，我会教你的。”
“无论你想学什么，将来我都愿意教你。”
他们头上的大片树叶已经泛起金黄，天气转凉，适宜的秋风扑面而来。
这是纽约最好的季节，粗砺赤陶外墙面的联排公寓里，传来黑胶唱片独有的沙沙声，衬着窗户里暖黄色的灯光。
Two drifters, off to see the world.
世界想，如果这条街道没有尽头，一直可以走下去该有多好。
“我能问你两个问题吗？”
山本世界的走神被拉回，连忙点头。
“你为什么总是捉弄我？”
世界冷不防的涨红了脸，那句喜欢卡在了嗓子眼，嗫嚅了半天终究没说出一个所以然。
“那么，你最近和Takahiro桑说过些什么吗？”
“他最近都不太和我联系。”
佐藤大树深究地看着他，黑色的瞳孔晦不见底。
山本世界一惊，“我发誓我没胡乱说过半个字。”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山本世界想说，只不过你的Takahiro桑并不是理想的男友，他一直有另外的情人。
在背后说别人隐私的行为实在不是山本世界会做的，他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出发前Takahiro桑只是说让我好好把握机会，也许这次回去会升职吧。”
好好把握机会吗？佐藤大树痛苦地闭上眼睛。
山本世界在周一早上打开电脑，看到了佐藤大树群发的辞职邮件，大串的敬语看得世界烦躁不已。
他借故去了抽烟室。
每个通话都被对方揿断，联络方式全被拉黑。
信息栏终于等来了隐藏号码发来的消息。
“一直以来非常感谢你，世界桑。”
“可是我并不想做你们的玩物。”
世界垂下了头，燃烬消怠的烟灰陆续掉落在鞋子上也无暇理会。
他愣愣地盯着白色球鞋上一滩又一滩的黑色痕迹。
但是，
除了你之外，
我也没爱上过其他人。
山本世界的心自此，永远缺掉了一块。